【17:00】《蒹葭散》【短篇,新年贺文】
注:博晴cp年夜饭24h的限定梗“新的式神”。大概算是魔改甜梗,为了新年主题而稍微收敛了虐度。设定为晴明晚年,此时博雅已死了20多年。能接受的小伙伴请继续吧QwQ
(序)
他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。哪怕在他们斯人已逝,死生难见的时候。
无论是记载着难言情意的旧物,亦或是作配的旁人,都已随岁月的的纺梭穿插间,化为一抔黄土。
而后其灵魂被那神明手中的梭子,纺成历史上最诡谲迷人的纹饰。在百代千世的流传里,先以艳羡与敬畏歌之颂之,随即逐渐冷淡消弭,终究成了无人吟唱的歌谣。
安倍晴明始终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与源博雅之间的关系。哪怕这时的源博雅,早已因衰老而逝去。
那教鬼神动容啜泣的雅乐,清贵无双,曾几何时也明媚了土御门角落那一隅荒草萋萋的宅院,在二十余年前武士陷入长眠的那天,也飘飘洒洒地点亮了冰冷的黄泉。
许是那黄泉国的伊邪那美主神,与能够拥有天籁雅乐的人间相妒,方才将这源家的武士匆匆掳走。通过这生老病死,这道貌岸然的铁则。
在源博雅逝去的二十年光景里,从容冷静如安倍晴明,也不禁有过这般的漫想。
黄泉国的大神尚能光明磊落地向这人间索要源博雅。
而他这纵横阴阳的大阴阳师,于这已阴阳相隔的故人,却宛如岸渚边生长的蒹葭花,轻轻的一阵风,便散了。
(一)
平安京的气候,恰似这京都大内身着华服的姬君,温婉雅致,亦兼四时之美景,春花秋月,夏蝉冬雪,森罗万象相映成趣,是为平安风雅。
宽弘二年的春雪,却迟迟未到。
每每年关将近时,京城本就该有这么一场豪雪。雪景是天岩户八百万神明的恩赐,或凄清或热烈,却无一不美。
土御门最深的巷角尽头的这座宅院,不修边幅,葳蕤丛生。每到万物凋零的凛冬季节,便更是显尽荒凉。
唯有皑皑雪花,情愿眷顾这平安京最是荒凉的角落,将那死去的花草尸体覆上层霜雪,看上去才不易教人触景伤情。
自从源博雅逝世那年,许是随着年龄增长,安倍晴明的脾性变得愈发冷硬,除却宦海沉浮里必要的,难以推脱的应酬,竟是极少再与外人交谈。近来数年因着辞官赋闲,更是连宅子都不愿迈出半步,更遑论触及人世。
他生来淡漠,宛若那一轮明月般浅浅地记挂着人间,寂寞得仿佛非人。只不过在他风华正茂的年岁里,阴霾颇深的黑夜山下,一道焰火撞进了他的生命里,将他熊熊点燃。
只不过如今,那道焰火又悄然地,却也无可奈何地熄灭了而已。于是月亮依旧是那一轮亘古不变的月亮,却因见过太阳的温暖,也曾经活得像个人样。
而他平时私交甚少,真正交心的知己不过寥寥,也大多被无情无常的生死所夺走。又怎会有人如那位武士一样,信手提着香鱼与酒,前来叩响土御门的门扉?
今日开春仍无雪,前日除夕亦无雪。
安倍晴明轻瞥那令人不忍细睹的庭院,不禁心有怯然地,像是个垂髫烂漫的孩子般,细细期待起何日雪来。
安倍晴明拢了拢肩上所披的毛裘。
不知是被晚冬的严寒所悍,还是因凄凄然的庭院冬景伤怀,他轻轻地,不着声色地打了个寒颤。
真冷啊。
(二)
开春。对于阴阳师这个职业来说,必然是隆重的,具有仪式感的一天。
且不论观星象与谱立法成果的首日发布每每便在这天。具有召唤式神经验的,资历较深的阴阳师更偏爱这天的好风水,郑重其事地画个召唤阵法,期盼能召出强大的式神。
虽说安倍晴明并非那般附庸风雅之辈,但恰逢新春时节,召唤全新的式神以讨彩头却已是被搬进阴阳寮的官方风俗。他倒是不介意保留这颇为有趣的传统。
“晴明大人……您明明已经遣散大多式神,怎么今天突然想起要开春召唤了?”
外形酷似家养小白狗的双尾狐狸在阴阳师身后亦步亦趋,藏不住心事的性情加之与安倍晴明的亲密关系,让它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心中所惑。
安倍晴明闻言并无作答,只淡淡望一眼愁云惨淡的天空,似是天来晚欲雪的模样,他却已失望过多遍多年,再也不敢对那美丽的雪花多做奢望。
良久的沉默后,他喃喃道:“我只是,怕极了没人来访罢了。”
近来安倍晴明确是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。就像是飞禽走兽多能感知到自己的死期,会选择寻一处僻静的地方步入死亡。
因此他选择将大批由衷追随他的式神的契约尽数撕毁,而后将其遣散。
妖怪寿命悠长,便多有长情。免得这些善良快乐的生灵,需要为他的逝去而陷入长久的悲痛。
人类或许在预知死亡的本能上有所欠缺,但安倍晴明身上的半数血脉与自然众生的精灵相连。
这份血脉赋予他通晓阴阳的权能,教他预知生死的冥冥,给了他昳丽的,风华绝代的,以及难以衰老的容貌,以至于在他已年近耄耋的现今仍看似不过而立之年。
然而恰恰也是这份血脉。
教他寿数漫长,教他心有戚戚。教他不敢与他想要命定此生的那位武士,说那些难言的,本该像个童话的对白。
(三)
源博雅走的那天,正逢一季早早冷下来的早秋。
两人见的这最后一次面,相顾无话。
昔日鲜衣怒马的源氏武士,彼时却垂垂老矣,被牢牢束缚在这病榻之上。
意识迷离间,有一人翩翩而至。朱砂浓艳,鹤羽蝠袖。恰是源博雅在黑夜山下,一眼万年的模样。
他多么想要和他说说话啊。源博雅这一生终身未娶,亦不曾向花香云鬓的姬君们赠过一次和歌。
可是他,却因常伴身边的阴阳师淡淡一句调侃,也曾疯狂地练习吟诗作对。从笨拙到娴熟,从风华正茂到霜雪白头。
可病魔鲸吞着他的健康,囊肿将他的喉咙磨得沙哑。他无法开口,更无法抬起手掌,去握住他思念了一生的人。
于是源博雅眼中的光亮,如同随风而逝的蒹葭花,在安倍晴明的注视下渐渐消弭,变为一潭再无可能被吹皱的死水。
两人便是生死无话。
老来多健忘。
纵使容貌再如何看似年轻,在如今年岁里的安倍晴明也切实地遗忘了很多东西,但这多年前的故人临终的情形,他断不敢忘。
他多么想和他说说话啊。可直至最后的时光,两人仍旧默契得可怕。
自此,安倍晴明再不敢看和歌。
(四)
夜幕四合,除夕之夜,辞旧除岁,万世升平。
双尾的小白狐狸依照主人的要求搭起了许久未再使用的召唤法阵,但笨手笨脚的毛病,在这么些年过去后依旧没有改进。于是晴明只好苦笑着剪了几枚纸式神用以协助白藏主。
“小白。”
白发的阴阳师轻声唤到。
小犬般的狐狸式神张罗劳累了一整天,此刻只懒懒团在主人的膝头,听罢那人呼唤,从善如流地自喉头挤出声疑问的单音节。
“白藏主。唐人皆说,新春合该回乡,回到每个人落叶生根的故土……”
晴明抚了抚膝下狐狸柔软蓬松的毛发,似是爱极了的难舍模样:“如今我放你自由。契约已除。你该回梦山了。”
依偎在他怀里的狐狸团子没有抬头,像是没听到晴明所言般,依旧是牢牢地团成一只毛球。
沉默颇久,这毛球颤了颤,几声微不可闻的呜咽飘散在早春料峭的夜晚中。
“……嗯。”
话音未落,大阴阳师怀中温暖的毛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除夕的月色是孤独的。被花火彩灯点亮的京都夜空里,没人会欣赏那冷清却温柔的月光。
隐约可见有自梦山而来的狐影,踩着永世再也不得相见的绝美月色,在土御门前盘桓片刻,便悄然离去。
阴阳师果然都是满嘴谎话的骗子。白藏主边跑边想。有微凉的水光在它身后掉落在平安京的佳节里。
妖鬼如何能够落叶归根,只有人类才能。
往后一千年一万年,它都不愿再遇见如安倍晴明这般,温柔又残忍的骗子了。
(五)
敕令轻念,神乐骤响。许久未在土御门宅邸中得见的召唤阵法,亮起了柔和的光芒。
安倍晴明虽年迈体弱,渐然显出天人五衰的颓势,身体内日积月累而来的灵力却愈发强盛,竟是隐隐能比肩神明的程度,也似是随时准备压垮他脆弱的身躯。
他知这份力量终究被牢牢禁锢于凡尘,无法跨越天岩户或黄泉国的大门,亦随着他躯壳的败坏,终将化为一抔黄土。
可他还是想用这份力量去向上天发问,去往地府呼唤,去换他这二十五年来,最悔恨也最荒谬的遗憾。
“是你召唤我吗?我为雅乐之神,善奏笛,亦善骑射设结界。”
“我名为……”
似是故人来。
召唤阵法的光芒随着式神符咒的灰烬一同消逝,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款款而至,除却几分沾染自天岩户的神性,与安倍晴明记忆中,在京郊黑夜山下初见的那人别无二致。
久未落雪的平安京,今晚瑞雪照春堂。清冷的鹅雪染上了人间热闹的颜色,覆上了平安京每一片砖瓦。
安倍晴明的视线突然就模糊了起来。分明是故人相逢的喜悦,他却等得好苦好苦。
“我,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。”
“我也是。是否还有香鱼与酒作配呢?”
当年未说尽的,当年未说破的,我都想说与你听。
安倍晴明突然想起,那零零落落的蒹葭,在那汉诗的经典里,确是一首至真至诚的情歌。
end
注:开头交代了晴明把博雅作为带有神性的式神召唤出来的时间点,宽弘二年的春节。不过晴明历史上就是宽弘二年的秋天去世的,也就是说这份来之不易的重逢依旧短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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